钟灵将菜夹到碗里，端起两个碗便往回走，四下空旷，刮来一阵凉风，舒乐狠狠打了个寒颤，连饭都顾不得要，哀嚎着扑到钟灵身边。
钟灵停下脚步。
“去给那两只碗里夹些菜，我们回房吃！”
如今整个璇玑阁都在搜寻念慈的下落，这时候，她是万万不能显身的。
舒乐咽了口口水，确认道：“那你可不能先走了！”
“放心吧，我不走！”钟灵停下来等她。
舒乐回头几度确认，才总算放下心来，做贼般将两只碗夹满，飞也似的跑到钟灵身边。
墙角，站着个消瘦身影，钟灵心下一紧，身边的舒乐没能察觉出她异常，还煞有其事道：“我瞧着他好看是好看，可就是太瘦了些。”
钟灵自顾自往前走，离沈亦迟只剩几步之遥时，对方转过身，冲她笑开：“灵儿……”
“吃罢！”钟灵将碗递了过去，见他愣住，咬了咬唇瓣，冷声道：“那傻丫头做多了而已，你别误会。”
沈亦迟刚想开口，钟灵已经大步流星的离开了，沈亦迟看着碗里的饭菜，默然笑开。
入夜，凉风阵阵。
院子里的海棠花开的招摇，钟灵正坐在一旁的回廊上发呆，舒乐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，笑得灿烂。
“灵儿，我觉得你自打来了这北州，连话都变少了！”
“整日有个女魔头盯着你，你话也少！”钟灵往一旁挪了挪，给舒乐让出一个地方。
舒乐抓着她的衣袖，翻了上去，视线随着钟灵一起落在那株海棠上。
故作老成的摇了摇头：“没那么简单，那个阁主虽然盛气凌人，可最要紧的，还是那个病秧子。”
“他才不是病秧子！”
钟灵脱口而出，对上舒乐狡黠的笑意。
“还说不在意，瞧瞧，我还没说是谁呢！”
钟灵别开脸，打定主意不再理她，舒乐只自顾自道：“想来，他便是夏凌国那位大殿下，沈亦迟了？传闻中说他才貌双全，是难得的将相之材，我瞧着也是，不过……”
舒乐凑了上来，压低声音道：“他到底何处得罪了你，你那般不待见他，倘若有个人对我如此，我定然非他不嫁！”
“我与他之间，并非一两句话能说的清的。”钟灵轻叹一声。
舒乐不依不挠道：“那便慢慢说，左右现在璇玑阁里的那些人还没睡，你就同我说说！”
夜色静谧，是个诉衷肠的好时辰，耐不住舒乐的死缠烂打，又许是她想了太久，需得找个人说上一说。
钟灵微眯起眼睛，缓缓道：“其实做错事的，是我，是我一意孤行爱上了他
，却从不问他可曾牵挂过我，如此纠缠多年，无疾而终，后来，我又见到了他，彼时他将我忘了干净，我同从前一样，一见他便觉得欢喜，于是继续死缠烂打，他本与我没有瓜葛，可也耐不住我厚脸皮，我随他去了夏凌，到后来，发现一切都是我做的一场黄粱美梦，留下我，只是为了他的宏图霸业，再回来，我遇上了一个同他长着一副皮囊的人，其实我早知那不是他，可我还是动摇了，私心里想，兴许从再遇见时，我便认错人了，谁又能保证，他就是我之前遇到的那个人呢？”
“你都快将我说的糊涂了。”舒乐摆了摆头。
钟灵苦笑着低下头：“从前种种，恍如隔世，连我都快不记得了。”
“哪来的那么多从前现在，我只知道，若我爱上一个人，我同他在一起觉得快活，那便什么都不必管，和他在一起便是，从前的事，和现在有什么关系？”
钟灵看着她，缄默良久，终是松了口气。
“你说得对，是我执念太深。”
她爱了上一世的沈亦迟那么多年，却无疾而终，这一世她也认定了遇见的是他，可后来，又见到了那个赝品，这世上会有长的一模一样的两个人，若她爱的不是从前那人，怎么想，都觉得是背叛，背叛了上一世的少年，也背叛了她那些年的一往情深。
让她耿耿于怀至今的，从来都不是他。
身前传来轻响，钟灵下意识抬头，看见树下那人，也不知何时站在那里的，这些话，他又听去多少。
舒乐好容易灵光了一次，从回廊上跳了下来，灿笑道：“我先回去睡了，你们慢慢聊！”
逃也似的在二人面前消失。
二人相顾无言，凉风乍起，带着海棠花的香气。
“灵儿，我从来都不知，前世的事，会叫你困扰。”
到底还是让他听到了，钟灵下意识想要躲开，沈亦迟却上前一步，拉住她的手。
“这原是我的错，上一世的执念，本不该带到这一世，可我忘不掉，更恨自己的那双腿，若我四肢健全，定不会让你等我那么多年。”
钟灵在他灼热的视线里一点点软下心肠，再说不出什么决绝的话，任由他将自己拉到怀里，抚着她的发髻，叹息一声：“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？”
脑海里又浮现出舒乐的话，唇边绽开一抹释然的笑，是啊，她何时变得这么婆妈了，从前又如何，她喜欢他，愿意同他一起，和前世有什么关系？
纠结了许久的心总算愿意沉寂下来同自己和好，僵持在半空的手缓缓落了下来，停在他背脊上。
“灵儿，我们重新开始。”
有
海棠花停在钟灵发上，红的花，黑的发，印在沈亦迟眼中。
正要伸手替她拨开，身后响起一道发颤的声音：“三更天了。”
钟灵如梦初醒，有些慌乱的松开了手，胡乱擦去眼角的泪水，凝神看向念慈，对方忙移开视线，紧张道：“我什么都没瞧见，只是看着天色不早，便出来寻你们，只有半个时辰的时间，我……”
“走罢！”钟灵转过身，她知晓她的心情，青梅竹马的恋人还被关在暗处，何以心安？
“我与你们同去。”念慈上前几步。
沈亦迟回头看她：“你不会轻功，跟着我们也只会拖后腿，倒是不仅救不出来他，只会将你也搭进去。”
念慈咬了咬牙，站在原地，钟灵于心不忍，柔声安慰道：“回去罢，同舒乐待在一起，你放心，我定会将人给你带回来！”
脚尖轻点，正要离开，念慈高声道：“易年，他叫易年。”
“我记下了！”钟灵转身回应，视线落在身形消瘦的沈亦迟身上，将人搂了过来，带着他消失在念慈眼前。
沈亦迟唇边带笑：“灵儿，你方才还没回答我。”
“啰嗦！”钟灵皱了皱眉，带着他在暗处落下。
前方是虎视眈眈的暗卫，一刻不停的守在屋子前，门外站着四个，窗边还站着两个。
“我去对付那四个，等人倒下了，你趁机进去，我解决了窗外的那两个，便去找你！”
钟灵打定主意，生怕沈亦迟因着担心她误了大事，正色道：“你只管进去，以你的现状，帮我便是在害我。”
“只是身子虚弱了些，倒不至于那般没用。”沈亦迟苦笑。
钟灵恍若未闻，提步便要走，被沈亦迟伸手拉了回来。
“今日我没有对你说实话，璇玑阁抓他们进来，并不是为了冲喜。”
“你今日的话漏洞百出，也只能骗骗舒乐那样的傻丫头。”钟灵放下剑，等着沈亦迟解释。
“繁木抓他们，是为了送去赤炎。”
“闲来无事，给赤炎送壮丁？”钟灵挑了挑眉。
“你可还记得繁木那位舅舅？”沈亦迟轻声问道。
钟灵点了点头：“记忆犹新！”她又怎会不记得，毕竟那位长老可是不惜坑害他亲侄女，同外勾结的人物。
事到如今她也没能想明白，为何这位长老要陷害璇玑阁，若是璇玑阁出了事，他又怎能保证自己可以安然无恙？
“那位长老实则是个痴情的人，他的结发妻子死于难产，这么些年，他也一直不曾找续弦，一心找寻能让他妻子死而复生的法子，前不久有风声传出来，赤炎国有能叫人死而复生
的秘术，他得了消息，便给藤珪修书一封，藤珪的条件是，璇玑阁内他想要的秘密。”
这倒是能够解释了，钟灵若有所思的点点头：“此事同这些童男童女有什么关系？”
“自然是有关系，此事不久便被繁木知晓，连其余长老都听闻了消息，多方施压，她只能大义灭亲，可那是她如今唯一的血亲，动手之前，她后悔了，我给她想了个法子，让白燕酒带着你来演一出戏，事成之后，便对外界说，那位长老已经死于你手，酬劳便是璇玑阁的通行令。”
“三千两黄金的价格，是你出的？”钟灵惊叹于他心思缜密，环环相扣，既能将她引进北州，又能换来通行令，一石二鸟。
“是我，我那时想着，她替我找到了你，我总要还她这个人情。”
沈亦迟有些忐忑，实在不知钟灵会不会迁怒于她。
好在钟灵并不纠结此事，开口追问道：“所以那些童男童女，真是替赤炎国送的壮丁？”
“此事藤珪了如指掌，最要紧的，便是堵住他的嘴，他的条件是，要北州所有的童男童女。”
“他倒是男女通吃。”钟灵撇撇嘴：“只是可惜了那些花季少女，实在是糟蹋了。”
（本章完）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