依旧还是那个香火缭绕的堂屋，依旧还是那目光炯炯看着面前的关二爷塑像。

    陆大叔示意钱多多跟他一起站在关二爷塑像前面，学着他的样子双手擎着三炷香拜三拜，陆大叔更是煞有其事的念念有词：“岂曰无衣，与子同袍！”

    还用眼神指导钱多多跟着学。

    这货战战兢兢的做了。

    陆大叔才收了全神贯注运气拜神的样子，懒散散的回到两边太师椅上坐下来，又是那种斜倚着收条腿蹬在椅子边的样儿：“这些叔伯，跟他们讲大道理是说不通的，就得搞这些封建迷信、兄弟义气把大家团结起来，还有积德积阴德这些说法，才能让他们做些善事，懂了吗？”

    钱多多在抵抗酒精的晕头转向效果：“就是……对不同的人，要用不同的法子来交流引导？”

    陆大叔点头：“聪明的人用聪明的话交流，但这个世上大多数人是笨蛋，只会人云亦云的笨蛋，有责任心的人不是掠夺愚弄这些笨蛋，而是跟大侠一样去保护大多数人，让大多数人吃饱穿暖过上好日子，这就是侠客的精神。”

    钱多多控制不住自己想什么说什么：“法治社会不需要大侠，最好是所有人都按照法律来，虽然现在还不可能完全做到，但得这么引导，所以这种江湖气的东西，哪怕不能百分百的根除，还是逐渐淡化的好。”

    陆大叔狡黠的眯眼笑笑：“你跟瓜瓜分手了？”

    钱多多感觉前面都是在测试自己敢不敢说话，他确实已经管不住自己的舌头了，有点呆呆的点下头：“分手了，春节前就分手了，对不起，陆大……”

    陆大叔收起笑容：“除夕你没给我打电话就能猜到，为什么？”

    钱多多诚实：“不开心，真的在一起生活，才发现我跟汤汤之间有不少合不来的地方，我主要精力都放在工作上，她喜欢玩，最主要是她还喜欢个女生，虽然我和汤汤在一起，还是那个女生撮合的，但实际上到最后，我发现我喜欢的还是那个女生，我没有劈腿乱搞，既然和汤汤在一起，就会负责共同好好走下去，但汤汤很讲义气，不愿三个人都不开心，她主动退出了。”

    陆大叔没表情：“就是你们一起去香港，后来又去营救的那个女生？那个带着小妹妹跟你们一起搞营地公司的小孟？”

    钱多多本能的保护：“汤汤很喜欢她，可小孟只想把关系保持在朋友，而不是女生间的恋人关系，至于我，是我以前很自卑，从来都不会主动追求女生，包括我跟汤汤在一起，也是她做主引导，不然我哪敢追求她这么出色的女生，反正错都是我，是我性格中比较软弱，因为从小爸妈穷养我，把我扔在江州只有阿婆陪我长大，我又穷又胖，当然没人喜欢，现在有人喜欢就觉得好好好……”

    颠三倒四的可能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。

    陆大叔截断他：“瓜瓜现在去哪里了？”

    钱多多低着头，双手撑在膝盖上，像个被逮住的犯罪分子那么垂头丧气：“初七走的，我有个已经毕业的朋友现在是摇滚乐队的歌星，女生乐队那种，汤汤寒假做了几天的餐厅经理，觉得没啥意思，去给她做保镖、助理之类了，挺安全的，打电话听起来也还新鲜开心。”

    说完偌大个堂屋就安静了，好几秒，听候发落的钱多多都有点哆嗦了，胆战心惊的抬头，却看见陆大叔比他还苦恼的挠头，哪里有刚才江湖大哥的叱咤风云，睥睨众生？

    就是个父亲，寻常到无可奈何的父亲，四目相对，艰难开口：“你俩……都同居了，她还是喜欢女生？”

    钱多多尴尬的点头：“还，还算和谐吧，挺，挺好的，可她说女生在一起更快活。”

    当爹的长叹口气：“卧槽特么的谁跟我说尝过男人滋味就会改邪归正？”

    被尝过的钱多多更尴尬了：“也，也不完全是这个原因，汤汤可能是家庭条件太优越了，没什么特别需要做的事情，也没什么强烈的目标，所以有时候也觉得我挺闷，除了工作学习不爱玩，我，我……陆大叔，我真心实意的说过要给汤汤幸福的生活，但……”

    陆大叔摆摆手：“你说的幸福，和她心目中的幸福就不是一回事，也许让你小家小户的两口子过一辈子平平淡淡的生活，你还是觉得幸福，她得惊险刺激，从小到大我们根本没给她压力，心想凭着家里条件，只要没有恶习不缺心眼，怎么自由自在的过一辈子都行，可万万没想到把她捧在手心里，却养成了这样，我的错，还把你牵连了……”

    钱多多更惶恐：“没有没有！汤汤其实最在意的就是希望陆大叔和汤阿姨不要自责，这是她自己的选择，我觉得真是时代不同了，尊重每个人各种各样的自由，只要不伤害别人不影响社会，那都是自己的自由，她肯定还能遇见更好的人，无论是男生还是女性，她开心就好，我也一直会感谢她成全我。”

    陆大叔深吸口气，好像是想释怀这种观念的冲击，又或者要发飙，就在这节骨眼上钱多多的手机却响了，吓一跳的钱多多连忙摸出来，却发现是李易铭，只好小声对那边抱歉：“你再等我下……”

    李易铭已经有些醉意：“赶紧啊，我觉得我都要喝醉了！”

    钱多多一叠声好好好。

    陆大叔皱眉：“那个女生？”

    钱多多多摇头：“李……就是那个房车厂的老板，我在催着他供货，但好像他有些问题，找我喝酒谈谈。”

    陆大叔跳起身：“好！那就一起去喝两杯，玛德，只有喝两杯，才能把这心头的疙瘩抹了去！”

    说着揽住钱多多的肩膀往外走：“我们袍哥人家，绝不拉稀摆带，这些事情不要放在心上，既然我们做不成老丈人女婿，那就做兄弟……”说着顺便指指那一人多高的关二爷。

    钱多多被这种脑回路惊住了：“啥？”

    陆大叔爽朗：“拜过关公就是兄弟了，我很看好你做的事情，不是赚多少钱，而是真正有大侠派头，侠之大者为国为民，不要拘泥在这些小事情上面，放开手去做好这件事，有什么需要支持的就给我提……”

    钱多多却知道自己不会再给陆大叔提什么要求，越是这样的信任跟认同越珍贵，他反而不会随便消耗这种信任，尽可能自力更生吧，谁叫自己有那么能干的女朋友呢。

    这时候才觉得有个人跟自己各方面都合适，听得懂、聊得来、还能共同做事，放心的交给对方担待，是多么幸运。

    但这何尝不是钱多多和孟桃夭在过去两年里，相互有意无意的改变适应对方的结果呢。

    顺着电梯下到大堂，汤阿姨已经迎上来，满脸的关注：“谈得怎么样，瓜瓜怎么了？”

    陆大叔松开钱多多只探头说了两句，外面已经滑过来两部丰田越野车，专门有人把后排门打开等着。

    汤阿姨显然是有点伤心，轻轻双手捂自己的嘴，却没高门大户的倨傲做派，还看了钱多多这边几眼说什么。

    陆大叔拍拍她的肩膀，过来跟钱多多跳上车。

    不为人注意的悄悄回头看眼有点黯然的爱人，还有几个围上去安慰的家眷，陆大叔才坐正拍拍自己脑袋：“我也知道没多大回事儿，她妈挺在意这个，本以为跟你在一起就从此放心了，好了……不说这个，我看到你们交过来的年度计划，今年打算开发超过四十家小型营地，你做的计划？”

    钱多多还是掩盖不住孟桃夭：“其实关于营地，我只是提出了个思路跟方向，现阶段我最重要的工作是在大学里面做好学创中心，这是姚校长交给我的重要工作，能够尽可能提升大学生的创业科研氛围，在我毕业以前应该都是那位女生，您见过的孟桃夭在负责，这些具体的工作跟执行方向，都是她在制定……其实她曾经也是家里的掌上明珠，什么都不会，就是那起温泉度假村被人仙人跳以后，家里彻底破落，这两年才扭转心态发奋做事，勤工俭学的锻炼出来，加上以前家里多少也是做旅游产业，打理得很规范。”

    陆大叔真心实意的为难：“总不能我们家也彻底破落吧，有点难啊！那你们需要多少资金？”

    钱多多有点憋笑的连忙摆手：“没有申请资金吧，小孟开发了销售使用权的模式以后，资金回笼很快了。”

    陆大叔笑：“你不是做生意的还不懂，这只是证明了这个项目有前途，但盈利不是这么简单的，这次在边山我感觉到的就是得尽快铺满大量的营地，让客户有足够的选择，才能吸引更多人加入，迅速占领市场高点，防御新入场的竞争者，这就好比那些搞共享单车之类的生意，前期必须猛烧钱铺市场，烧到没有对手敢跟进，整个规模做大做强，才能掌控市场。”

    钱多多吃惊：“有这么迫切？”

    陆大叔不以为意的点头：“国家这么大，寻找投资资金的很多，一旦冒出头，这个创意就会被人抄袭，那时候你的初衷就会被资本改变了，所以还是加大力度一鼓作气的把这个产业稳稳的握在手里吧，瓜瓜妈也说了，既然瓜瓜喜欢你俩，那就给你们三人的产业做好，大家共同的产业，总让她有个脚踏实地的根儿，还有个回来的地方，不是吗？”

    钱多多喝多了酒，隐约觉得这话里有话。

    不光是投资那么简单。